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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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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隨八年前和八年後兩次要傅行此秀恩愛, 他都很配合, 事後也願意堂而皇之地留著秀恩愛的狀態, 從不遮遮掩掩。但是宴隨知道, 如果她不提, 他是不會發的,他的動態八百年不更新一回, 是那種很不喜歡在社交平臺暴露私事和個人想法的人。配合她,大概純粹出於“發就發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的心態。

主動發,還是頭一回。

這下,他朋友圈有且僅有的兩條狀態都是她。

還是挺讓人有成就感的。

宴隨和傅行此共同好友不多,而且他狀態才發不久, 因此她只看到了四五個點讚和評論。

祝凱旋:「小隨兒真是禦夫有術【強】」

羅晶晶:「你們欺狗太甚!!!」

剩下是從前嘉藍的校友, 平常沒聯系的那種, 反正就是各種祝福各種調侃。

宴隨目光在他朋友圈停留片刻,心情越發明亮, 但最終只是很矜持地給他評論了一條, 故作嫌棄:「你這拍照技術?」

曝光過度,五官都模糊了,角度更是謎, 把她整個人放在鏡頭最中央, 完全不懂底部對齊頭頂留白的技巧。

醜死個人了。

評論完, 她收起手機, 擡頭的一瞬間看到杜承, 她笑意凝滯在臉上, 隨後淡下去,變成客套而禮貌的模樣,若無其事打招呼:“回來了?”

愛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

說話的同時,她腳下的步伐不曾停留。

“阿隨,可不可以聊聊?”杜承伸手,虛虛擋住她的去路,還是喊的她昵稱。

宴隨被迫停下,似笑非笑道:“可我們好像沒什麽可聊的。”

不顧她的不配合,杜承問說:“你愛過我嗎?”

問題很卑微,也很心酸,得是怎樣的不自信,才能讓一個人問交往三年的戀人這樣一個幾乎是廢話的問題。三年,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

杜承自問自答:“你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對吧。”

宴隨對傅行此究竟是舊情覆燃,還是一直念念不忘,宴隨自己是傾向於前者的。誠然過去八年,她始終沒法對傅行此做到心如止水,在無數個不經意的瞬間,她腦海中會浮現他的臉,會回想起從前的往事。

不過是用力愛過後常見的後遺癥,算不得多稀奇。

日子總要過的,沒了誰地球都照常轉動,她能笑能鬧,能接受新的人,不會在午夜夢回哭著醒來,和回憶和平共處。

足夠了。

只是這一切沒有必要解釋給杜承聽。

她沖前方揚一揚下巴:“我男朋友出來找我了,麻煩你讓一下,他都吃醋了。”

傅行此是看到杜承出了禮廳,不放心所以跟上來的,沒想到果然讓他看到兩位老情人在廊廳敘舊的場景,一時間,那些個如鯁在喉的計較湧上心頭,攪得他怒火中燒。他在原地站定數秒,直到看宴隨繞開杜承向他走來,才終於勉強讓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風,壓抑住不分場合卷起袖子痛痛快快打一架的沖動。

宴隨走了兩步,身後杜承說:“宴隨,你從來沒有讓我看到過未來的希望,你可能覺得滑稽,但和你在一起三年,我真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他已經第二次控訴。

但什麽都不是出軌的理由。一面想抓緊從年少開始就種下的執著,一面又想從別人身上獲取所謂安全感,世上哪有那麽多兩全的美差?

宴隨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頭,一步步向著傅行此走近,高跟鞋在大理石上踩出決絕的節奏。

走至傅行此身前,她挑一挑他下巴,又用對付傅明灼的那招:“乖了。”

這回傅行此不太想買賬,拽過她就往裏面走。

進到禮堂,宴隨跟著傅行此入座他們班之中,大庭廣眾之下都是老熟人,傅行此給她面子,把臉上寫著的“老子很不爽”幾個大字暫時收回去,沒叫別人瞧出端倪來,但全程沒怎麽跟她說話,任由老同學們對著她獻殷勤。

校慶持續三個多小時,所有環節有條不紊地進行,隨著主持人謝幕,嘉藍70周年的慶典圓滿舉辦成功,落下帷幕。

禮廳重新陷入喧鬧,在校學生先按秩序退場,而畢業生們則重新陷入不可自拔的敘舊中。

從前傅行此他們班的班主任好不容易才在人滿為患的禮堂尋到他們這夥桃李,腆著更加壯觀的啤酒肚艱難擠開人群,過程中不忘用手將稀疏的頭發從左梳到右,確保光禿禿的地中海沒有露出來。

“李老師好。”

學生們向他發起此起彼伏的問候。

宴隨也打招呼:“李老師好。”

人的潛意識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本能。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挺怕李老師。私底下大家不喊他李老師,叫他二八少年,二八少年長得早熟,他任教的每一屆學生都經歷過以為他已經到了當爺爺的年紀、結果最終發現他還是個小年輕的震撼經歷。剛教傅行此他們時,他才28歲,於是大家私底下給他起了個綽號叫二八少年。

二八少年是個盡心盡職的好老師,對教育事業懷著發自內心的熱愛,但他有一點迂腐古板,例如男女生早戀這種事,他是絕對不允許的。宴隨和傅行此的事情頗為高調,因此他每回看到宴隨,都要用一種“你這個死丫頭竟敢帶壞為師愛徒”的批判眼光淩遲她,要是時間有空,他還要語重心長地給她上思想教育課:“小隨,你怎麽又來找行此!學生學生,為什麽叫學生呢?以學業為生……”

但二八少年現如今看她的眼神已經截然不同了,那分明是中老年人獨有的八卦眼神,他最先招呼的就是她:“小隨,你剛才的演講很成功啊!事業愛情雙豐收,李老師為你感到高興。”

昔日師生正寒暄著,旁邊正在退場的學生隊伍突然有幾個學生停下來,有男有女,互相推諉幾下,有個女孩子鼓起勇氣開口:“姐姐,你是不是宣傳照上的人啊?”

宴隨尚未回答,男生們已經替她作答:“對啊對啊,就是她,如假包換的嘉藍女神。”

幾個孩子再擠眉弄眼一陣,換了個男孩開口:“那你以前早戀嗎?”這問題有些唐突,他解釋道,“我們也是劉老師的學生。我們說你以前肯定有很多人追,男朋友很帥,劉老師非要說你這樣的好學生才不會早戀。”

劉老師便是宴隨從前的班主任。

宴隨看二八少年一眼,又看傅行此一眼,對著學弟妹們義正言辭:“當然沒有了,學生學生,為什麽叫學生呢?以學業為生。”

一直淡漠著臉的傅行此終於沒忍住笑了一下。

校慶過後,各班紛紛組織奔赴同學會的場地。

宴隨帶著傅行此一塊去找還在和老舊識聊天的宴其盛:“爸爸,我去同學會了,你自己回去就好。”

“哦,好。”宴其盛應道,給舊友介紹,“這是我的小女兒宴隨。阿隨,叫趙叔叔。”

“趙叔叔好。”宴隨乖巧喊人。

“誒,你好。又漂亮又有能力,剛才的演講說得很好。”宴其盛只字未提傅行此,但人家趙叔叔要提,誇完宴隨,他就把話題引到了傅行此身上,“男朋友也這麽優秀,是男朋友沒錯吧。”

宴隨點頭:“是的。”

傅行此頷首,也打招呼:“趙叔叔。”

趙叔叔頻頻點頭:“金童玉女,真是金童玉女。老宴好福氣,女兒早早就找好男朋友了,哪像我們家那個死丫頭,自己不會找男朋友,我讓她相個親,就跟我要殺了她一樣。”

宴其盛找到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了:“你以為我有的好,我們家大的那個……”

遠處,李倩目不轉睛看著傅行此和宴家父女其樂融融的模樣,先是啐了一口“狗男女天長地久”,而後靈光一現,惡向膽邊生,悄悄拍了張照片給宴連發過去:「你爸知不知道你喜歡你妹夫?」

這些日子以來,無論她說什麽,宴連一概不理,宴森也已將她列入黑名單,保安嚴陣以待不讓她靠近,宴家位於高檔住宅區,更是混不進去,她根本找不到接近宴家的辦法。

沈寂多日的宴連終於回覆了:「李倩,別太過分。」

看來這招奏效了。

李倩一笑:「花錢買斷怎麽樣?換你們家安寧。」李倩最近真的挺缺錢的,她從前過慣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宴連突然切斷她的經濟來源,她茍延殘喘一段時間後不得不出門找工作,但她哪裏受得了工薪階級微薄的工資,更別說領導上司的頤指氣使,不過兩天就辭職了,她小有幾分姿色,有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願意包她,但長得太磕磣了點,李倩看到他的臉就想吐。

宴連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不用威脅我,我不吃你這一套,你敢和我爸說半個字,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從我手裏拿到一分錢。」

宴連不再故念舊情,李倩除了這點宴家姐妹倆搶同一個男人的籌碼,實在沒有別的招,而這籌碼重磅歸重磅,卻是個一出手就魚死網破的損招。

憑什麽呢?李倩突然心態爆炸,最開始的時候她和宴連明明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不貧窮,也不大富大貴,日子簡簡單單,可宴連一躍之間就變成了宴家的大小姐,吃穿住行,全是最好的。

而那廂,宴連雖然對李倩放了狠話,卻也不敢保證李倩一定不會惹是生非,她沒有宴隨的微信,思前想去,還是去QQ找宴隨,她們的QQ至少已經有十年不曾互動。

「看著點李倩,她可能找爸爸亂說話。」

收到QQ消息,相比於思考這話是什麽意思,宴隨反而對發信人的身份有更多的疑惑,她有短暫的楞怔,往備註欄看了兩眼才確定下來真的是宴連找她。

李倩這頭對命運差別待遇的憤懣不斷累積,嫉妒燒得她快要失去理智。想著反正宴連很久沒有管過她了,以後八成也不會管了,既然宴連不讓她好過,那她也不讓宴連好過,不如去告訴宴其盛,還能讓宴隨傅行此這一對奸/夫/淫/婦一起受罪,簡直是一舉三得。

她下定了決心,給自己打了氣,沖著目標緩緩前進。

宴隨先發制人,看似閑庭信步,事實上步速很快,在半道就把人截了下來,腿一伸,攔住李倩的去路:“去哪?”

李倩可以對著內向寡言的宴連無所忌憚,但對著強勢明艷的宴隨,她底氣一下子微弱下去,梗著脖子嘴硬道:“不關你事。”

“不關我事我也要管。”宴隨在一旁椅子坐下來,陰惻惻地壓低了嗓音,“你再敢打我家錢的主意,或者打我爸的主意,你看我怎麽弄你。我可是事先通知過你了,到時候別說我仗勢欺人,我可不是宴連那任人欺負的包子會心疼可憐你。”

有句話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特殊情況下,宴隨和敵人的敵人宴連結了一回盟。

雖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齊劉海也是敵人的敵人,但宴隨完全不想和她做朋友。

這天嘉藍歷屆畢業班召開同學會的不在少數,大家已經各奔東西,但為了昔日的集體,該拼的面子還是得拼,同學會基本集中在錦城最高檔的幾家酒店和會所,傅行此班裏和宴隨班裏的同學會都選址於宴森大酒店,宴隨自個班裏的她早早就許諾了請客,這會沒忘記也把傅行此班裏的帳給銷了。

杜承沒來,也算是意料之中。

宴隨沒在自己班裏待多久,從前他們班就算不上多團結,時隔六年更是如同一盤散沙,最活寶的兩個都有事沒來,氛圍實在不怎麽樣,來的大多是女生,看著她和傅行此,暗戳戳傳遞眼神。

宴隨和傅行此敬了幾杯酒就走了。

倒是傅行此他們班,明明分別的時間比宴隨班裏還多兩年,但聚到一起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難得一聚,大家敞開了喝,散席已經夜深。

傅行此叫了車,送宴隨回家,出租車後座,宴隨枕在傅行此肩頭,看外頭霓虹閃爍,街景倒退,腦子有些暈沈沈的微醺。

回家路上又要路過嘉藍,等紅綠燈的間隙,她突然直起身,拽拽傅行此的衣袖,下巴朝外頭示意一番:“書店要搬了。”

嘉藍附近有家書店,裏面提供幾張自習桌,以前放了學,他們兩個常常會來這邊一起做作業,傅行此畢業後,就變成他單方面陪(幫)她做作業。

但現在實體書不景氣,房租又一路瘋長,書店沒法再熬下去,門口掛了兩塊牌,一塊“圖書大甩賣”,一塊“店面轉租”,夫妻二人正在搬東西,把一摞摞的書抱上小貨車。

承載舊回憶的老地方即將消失,一時間兩人都有些許傷感。

到家之後,宴隨洗漱完畢,酒意上頭,打算早早睡覺。

半夢半醒間,突然記起那家書店為了攬客,有段時間推出過一個活動,為顧客保存一封信,十年後寄給指定的收信人,可以別人,當然也可以是自己。落筆無悔,一旦丟進信箱就不能再後悔說不寄,店家為了增加這個“不能後悔”的力度,把信箱用一把大大的鎖給鎖了,鑰匙則丟棄了。

她和傅行此都給十年後的對方寫了一封信。

分手後,她去討過,但沒討到。

這麽多年過去,她還記得自己寫了什麽。

她那個時候並不知道傅行此不想結婚,所以她寫道:

「哥哥,

按照正常流程,我應該已經成為你的太太兩年了,因為24歲是我的理想結婚年齡。但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我覺得追求和求婚都要男生主動。

想知道,經歷過傳說中的七年之癢,你們過得還好嗎?

你們應該依然幸福著吧,因為我完全沒有辦法想象有一天我不喜歡你,你不喜歡我會是什麽樣子。

拜托了,十年後請一定還在我的身邊,喜歡我,保護我。

想說的話有很多,到了落筆的一刻卻有點詞窮。

那,就祝你即便十年後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也健康,平安,快樂。」

想到這裏,宴隨猛然坐了起來,匆匆換了衣物便奪門而出。她明明該對杜承不屑一顧的,卻不知怎地,在這一刻竟懂得了他那句“你沒有給過我未來的希望”。

她叫了車一路驅至書店,推門下車,看到門口一地白花花的信件,一旁大箱子的殘骸支離破碎。

傅行此捏著一封展開的信件,目光穿透重重夜幕,落進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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